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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读硕士的时候,导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澳大利亚老头,他曾经在IMF工作,参与过处理亚洲金融危机等若干重大国际金融事件。
 
我们经常在他的办公室聊天,其中的一个几乎每次都会聊起,但却又没有答案的话题是:央行是否应该向资产泡沫开炮?
 
按照传统经济学的理论,央行需要关注的是核心通胀率和就业指标,并按照所谓的“泰勒法则”进行货币政策的操作,而“泰勒法则”中的两大关键变量就是通胀和就业。
 
直到几周前,美联储主席耶伦在一次公开讲话中,还用了大量的篇幅来讨论“泰勒法则”。
 
这样的一种讨论,似乎带有某种学究气,因为在现实世界中,央行已经很少真正按照“泰勒法则”来制定货币政策,“量化宽松”政策被推行之后,“泰勒法则”已经被束之高阁。
 
其实,可能所有的央行都想重新拾起“泰勒法则”,因为这样会让他们的生活变得简单一些,也会让他们自己更像一个体面的经济学家。
 
但现实中,我们却看到了一次一次类似的景象:央行不得不出手抑制资产泡沫,但又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——什么是泡沫?如何才能有效抑制泡沫?
 
中国央行在春节前后的若干次“加息”,成为了新的历史背景下的一次“去泡沫”的勇敢尝试。
 
本来,中国已经面临资本流出的压力,这意味着货币政策已经在紧缩,但央行仍然上调多个关键期限的市场利率,这不得不让人心生犹疑:经济状况真的那么好么?
 
当然不是,回到传统经济学上来看,目前央行不具备全面加息的基础。这是因为尽管PPI出现明显的上行,但CPI通胀率仍然在低位运行,这似乎更像是一个“供给冲击”:
 
即因为去产能导致了某些原材料产量下降,从而带来了上游产品价格的上升,但这样的冲击理论上不会持续太久,CPI处于低位,表明需求并不旺盛,在一定的时期之后,供给与需求会重新达到新的平衡,PPI也会逐渐回到低位。
 
但央行的出手,似乎并非完全从这些经济指标本身考虑。
 
“加息”之说本身就带有一定的疑问——这次“加息”其实是在银行间市场进行,而非传统意义上的对存贷款利率进行调整。
 
那么问题就来了,谁在依赖银行间市场的资金呢?
 
答案很无厘头,依赖银行间市场资金的,是银行以及非银行金融机构。我们从一些指标可以看出端倪。
 
首先,中国银行业金融机构的总资产扩张步伐从2015年开始特别迅速,与M2之间的“剪刀差”也开始扩张。
 
简单来看,M2一般指所有的存款,但银行业总资产扩张速度超过M2,代表着商业银行的资产并非完全根据其存款速度进行。
 
但资产与负债必须是匹配的,换句话说,商业银行的资产扩张是通过获取其他资金来进行的。这些资金主要来源于同业市场,而最终的水池是银行间市场。
更有意思的是,在银行间市场上拆入资金,事实上可以起到“加杠杆”的效果。
 
假设一下,如果商业银行传统上只根据自身的存款进行扩张,并没有一个共同的资金市场,那么其资产扩张就是根据其存款总量来进行。但如果大家所有人都把钱拿出来,放在一个池子里,那么资金的使用效率就会提高,这跟“滴滴”的道理是一样的。
 
而如果央行意图维持资金成本,承诺资金成本超过一个水平,就会向池子里面注水,那么大家会越来越依赖池子里的水,也会按照央行承诺的资金成本来推广业务,最终也造成资金需求的增加。
 
举个例子,如果“滴滴”承诺如果高峰期的“小费”超过10块钱由“滴滴”承担,那么乘客的乘车需求就会增加——本来要坐地铁的人,也有一部分考虑转乘“滴滴”,这可能会最终导致车辆供不应求,有钱也打不到车,某种程度上这就是“钱荒”。
 
同样的一张图上,我们也可以看到,类似的“剪刀口”在2011年至2012年也出现过,最终的“收窄”是因为2013年的“钱荒”。
 
从这个角度上来说,眼下的这次“加息”,其实背景与“钱荒”相似,只是央行吸取了当年的教训。
 
与其快速“去杠杆”导致市场出现崩盘迹象,最终不得不出手相救,还不如通过脉冲式渐次收紧的方式,通过“煎熬”的方式让市场缓慢地去杠杆。  
 
我们再来看一张图,到底是哪一类金融机构在更加快速地扩张呢?相对于大型商业银行来说,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的扩张更快。那么谁是这些资金的最终用户呢?
 
我们心里都很清楚,非银行类金融机构、近些年快速扩张的各种金融公司、各种不计成本“拼补贴”的O2O公司、“首付贷“,等等等等。
 
很不幸,我们每个人都不自觉得把泡沫又吹得更大了一点而已,同时也在指责别人应该为此付出代价。
 
所以,我们并没有从根源上解决任何问题,从过去的若干次经验来看,“去杠杆”都是以类似金融危机的方式结束,央行不得不出手相救,而此后杠杆会越来越高。
 
就像经济学家们永远纠结央行是否应该对资产泡沫开炮一样——身处泡沫之中,击碎泡沫,自己该如何幸免?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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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浩

周浩

172篇文章 2年前更新

德国商业银行亚洲高级经济学家,负责北亚地区宏观和市场研究。目前常驻新加坡,此前若干年在上海工作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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